謝易墨垂下眼簾,遮住眼底一層稀碎的光。
上回的事情,她已經(jīng)不怪罪謝易書了。
她之所以會被賣去青樓,差點失了身,完全是咎由自取,雖然謝凌及時將她救出,可她還是留下了終身磨滅不掉的陰影……
她沒有再怪謝易書,如果她是謝易書的話,她也會對自己這個妹妹失望的,不怪他。
謝易墨在心里搖了搖頭,眼睛還是一片通紅。
只是那事過后,她跟謝易書關(guān)系就變得很僵,因為心里的疙瘩還在,以至于她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該怎么跟謝易書說話,更沒想到謝易書他竟然……
謝易墨攥著掌心,眸光更是暗了下去。這樣一來,她更不能讓謝易書知道她這樣差勁的狀態(tài),不然的話他會更擔心的,她決不能影響了他的科舉,謝易書應(yīng)該有更好更廣闊的前途。
不像她,身體里頭早就被蠶食了,只剩個空空蕩蕩的軀殼。
謝易墨垂著頭,“勞煩長兄替我轉(zhuǎn)告他,叫他專心讀書,我……”
她中途哽噎了一下。
“我從來沒有怪過他?!?
謝凌面色緩和。
他最不愿見的是兄妹隔心的情景,只希望謝府一大家子和和睦睦的,人生所求不過便是這幾件事。
謝凌喝過了三盞茶。
見謝易墨坐在那,氣色尚好,只是有些體力不支的樣子,謝凌倒也沒往別的地方去想,而是囑咐她平日多走動多強身健體,不然身子會越來越嬌弱無力。
謝易墨全都應(yīng)了聲是。
“嗯?!?
謝凌頷首,轉(zhuǎn)身便要離去。
這時神情恍惚的謝易墨卻突然攥緊了扶手。
適才強撐著精神一會,她卻覺得自己的能量已經(jīng)被預(yù)支了,她的眼皮好沉好沉,窗外照進來的陽光也很刺眼,只要謝凌一走,她仿佛便能就此昏沉過去,又變回過去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。
她不知道表哥安坤榮和周氏他們,什么時候才會走……
但她只知道,安坤榮在府一日,她的狀態(tài)永遠不會變,只會一日比一日差。父親漠視,母親不理解她,而她與面熱心冷、利益至上的祖母更是早已撕破了臉。
謝易墨只能自救。
可誰能救她呢?
她想到的人只有大堂兄。
精疲力竭的她,這時卻用自己的最后一絲力氣,叫住了謝凌。
“長兄?!?
謝凌在天光處,側(cè)過了身。
謝易墨好似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“長兄過幾日……便要去江南了么?”
她想到謝凌一旦去江南,那么她再要找長兄求救和商量,便是不可能的事了……
她要抓住這一機會。
或許,她能讓安坤榮付出代價呢?她摒棄掉女子的尊嚴、體面、名聲……
憑什么這個惡魔還能茍活在這個世上?他不僅有了一個女兒,他還在表嫂的肚子里再播下了個惡魔的種子……
謝易墨不信,惡魔生下來的孩子,能是個什么好東西。
謝凌算了算時日,點頭,“是?!?
再過幾天,他便不在這京城了。
想到什么,謝凌的眉眼微沉下去。
這時,負雪快步走了上前,在謝凌耳邊道:“公子,李侍郎有動作了!”
謝易墨剎那間要說出口的話,突然間戛然而止。
謝凌擰眉,對著負雪交代了幾句。
謝易墨安靜地看著他們說完。
片刻后,謝凌這才回神,神色溫雅,“堂妹,可有什么事要同為兄說?”
“……沒什么?!?
謝易墨搖搖頭。
“到時長兄離行的那一日,定要提前知會下堂妹的婢女,堂妹要親自去給長兄送行?!?
大堂兄離開的那一天,她定要強撐著身體去送行。
見只是為了這事,謝凌擰了眉,這會兒,他好似察覺出了什么不對勁,只覺得謝易墨這時候的笑,笑得像是破敗的落葉,空有軀殼,卻無神魄。
謝凌抓住了什么,剛想開口。
謝易墨卻看向負雪,“長兄既有要事,便盡早去辦吧,堂妹自不便多占你的時間?!?
話音落時,睫毛在雪光中投下細碎陰影,像振翅欲停的蝶。
然謝凌此刻確有要務(wù)在身,于是只好先行離去。
待他這幾日得了空閑,再來問問二堂妹。
男人點頭,便離去。
待謝凌走遠了去,謝易墨的身軀便如同抽去了筋骨,癱軟下去。
幸好是雀兒上前,及時扶住了她。
“我好困,扶我回去歇著吧……”
謝易墨氣若游絲地說完,便趴在雀兒的肩頭上,不一會兒,竟是昏睡了過去……
雀兒紅了眼眶,忙喚另一個婢女過來,二人合力扶著二姑娘回了閨房。
待解決完李侍郎的事情,謝凌回了庭蘭居。
進書房時,便見書瑤和冷秋還在打理著書架上的藏書,兩個丫鬟指尖靈巧地在書脊間翻動,將卷帙一一理齊后,又用月白色棉繩在書冊中部打了個精巧的十字結(jié)。
一時間,滿室皆是墨香。
謝凌愛惜書,專程過來檢查了一遍,看她們捆書時有沒有將一些稀本給磨損了點邊邊角角的,檢查一遍發(fā)現(xiàn)全都完好后,謝凌這才放下了一本書,放心地交給她們做。
冷秋又抱起一摞書,去交由在外頭等待的小廝。
還差幾日的光景,大公子的行囊都要先準備好。
冷秋離去后,書瑤又到紫檀博古架前取下一本《商君書》,忽然間她瞥到了角落里一個酸枝木盒子,因許久未清理,上面還落了層灰。
書瑤取下來,用袖子擦去了上面的灰塵。
她知道,這里面放的是表姑娘先前遺落在園子里的一支纏花金葉墜珠簪。
大公子一直鄭重地保存著,是公子的心愛之物。
書瑤想了想,表姑娘的這簪子,大公子此次去江南,定是不會再帶上了,但既然謝凌此刻就在書房,她覺得自己還是得過問一遍。
書瑤指尖輕輕碰了碰那描金盒角。
“大公子,這酸枝木盒子……您可要帶上路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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