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很輕松地接了過去放在腳邊,問:“自己能下來嗎?”
“能?!彼紫氯ソ档椭匦耐绿?,他見狀還是伸手握住她手肘,托了一把。
“謝謝?!彼涞降厣希驯嘲沉似饋?。
他們到了郊外的一處村莊。
一部分村民逃難去了。大部分人祖輩都生活在這兒,又窮,走不掉。
這個時節(jié),山里的麥子成熟了。大片大片的金黃色鋪滿山崗。幾株橄欖樹點綴其中,像是這片土地上的守望者。
地雷區(qū)在山區(qū)一處洼地里,幾天前有農(nóng)家去收麥子時踩著地雷,死了一對夫婦。是反叛軍被擊退時埋下的,政府軍忙著打仗,沒人手清理。
小分隊的任務(wù)并不是清掉山里所有的地雷,那樣工作成本太大。他們要做的是給附近的居民開辟出一條安全的路,其余地方豎上危險標識即可。
士兵們拿上探測器,很快就分散到山坡上,一寸土地一寸土地地探測排查。
楊隊交代宋冉,別走他們沒走過的地方。
宋冉點頭表示謹記:“我一定小心。”
李瓚從一旁走過,聽到這話回頭一瞥,淡淡說:“我們出事是壯烈犧牲。宋記者出事是楊隊失職?!?
楊隊笑起來,說:“聽到了吧?”
宋冉小聲:“知道了?!?
排查地雷是一項相當繁瑣且極度枯燥的任務(wù)。每個士兵在各自劃分的片區(qū)內(nèi)小心翼翼翻開地表的雜草灌木,讓探測器掃過每一寸土地,半寸不能遺漏,半點不得馬虎。
近四十度的地表高溫,一個小時接一個小時的重復(fù)運作,疲乏程度可以想象。
宋冉架了攝像機跟在后頭拍攝都有些吃不消,好在她只需要抓一些鏡頭,其余時候能去樹下休息會兒。
跟拍時,她盡量不打擾他們,拿錄音筆做語音記錄時也極力壓低聲音。
天地間一片靜謐。
上午十點二十分的時候,有一處探測器警報響起,士兵a檢測到地雷了。
宋冉離他很近,立刻上前。士兵a卻朝旁邊喊了聲:“阿瓚?!?
李瓚就在附近,很快走過來。
宋冉調(diào)了下鏡頭,只見一株野生麥子的根部拉著一小段金屬絲,離地面幾厘米高。
“是顆絆雷。”士兵a對走來的李瓚說。
李瓚蹲下,輕輕拂開它周圍的泥土,沒一會兒,地雷的金屬外殼顯露出來。圓圓的,直徑大概二三十厘米。
宋冉好奇,問:“什么是絆雷?”
李瓚答:“就是絆到了就爆炸的雷?!?
宋冉:“……噢。”
宋冉還想問什么,但看到他開始剪線,就閉了嘴。李瓚拿軍刀拆掉絆索,為保險起見,又拆了引信。
士兵a在一旁幫忙撥開土壤,拿軍刀把地雷撬出來。
“小心!”李瓚忽然摁住他的手,沉聲道,“底下還有顆手雷?!?
“我去!”士兵a嚇一大跳,手臂僵直,一動不敢動。
宋冉也緊張極了,卻不知為何并沒感覺到危險,反而聚精會神盯著看。
李瓚緩緩?fù)蟹€(wěn)了地雷底盤,說:“你松手。”
戰(zhàn)友慢慢松開手,全部交給李瓚處理。
宋冉保持著高度警惕,輕輕蹲下去,將鏡頭對準地雷底下,就見泥土里還藏著顆圓滾滾的黑東西。
還要靠近,鏡頭沒掌握好距離,觸了觸李瓚的手。
宋冉:“……”
李瓚抬眸,她嘴巴抿得跟蚌殼似的,一副知了錯的悄聲表情。
他說:“你還在啊?”
“不然呢?”
“以為你嚇跑了?!?
“……”她嘀咕,“小看我?!?
“不敢?!彼f。
宋冉聽,偷看他一眼,他已專注于手頭的工作,微鎖著眉,檢查底下圓滾滾的東西。
她稍稍把鏡頭拉遠,問:“那是手雷?”
“嗯。”李瓚漫不經(jīng)心應(yīng)著,壓低了腦袋往里頭瞄,判斷情況。許是想起宋冉在拍攝,他手伸進去指著手雷的柄,多解釋了一句,“這地方原本有個保險銷,拔掉了。現(xiàn)在手雷握柄被地雷壓著。一旦移開上面的地雷,就會爆炸?!?
“好險?!彼稳捷p嘆,緊張地問,“那要怎么處理?”
話音未落,就見李瓚手伸進地雷底下,握住手雷的握柄將它拿出來,遞到她面前:“喏?!?
宋冉:“……”
就……這樣?
她窘著臉,問:“不會爆炸么?”
“除非我松手。”李瓚說著,松開了捏著握柄的食指。
“呀!”宋冉大驚失色,嚇得一個后彈。
但手雷乖巧寶寶似的安靜在他手中——他松了食指,可中指跟無名指還緊緊握著握柄呢。
李瓚盯著她剛才一連串反應(yīng),亮亮的眼睛里浮起一絲隱忍的笑意;但他及時輕咳一聲,克制地將笑容化解。
“……”宋冉想,她要回去告狀,讓他跑個10公里。
她端著相機,繼續(xù)提問:“然后呢?總不能一直拿著吧?!?
“纏上膠帶就行。不過……”李瓚想起什么,神情嚴肅了些,站起身,朝不遠處的楊隊報備,“一顆反步兵地雷,還有顆手雷。手雷是扔了還是帶回去?”
楊隊喊:“扔了吧!”
李瓚回頭看宋冉,表情認真,問:“這個要拍么?”
宋冉趕緊點頭:“要的?!?
李瓚抿下唇,揚起手用力一甩,手雷飛出去,在藍天上劃過一道拋物線。他轉(zhuǎn)身拿過宋冉手里的攝像機,把她撥到自己身后,說:“捂住耳朵。”
宋冉聽話地將食指塞進耳朵,縮在他背后。就聽不遠處轟地一聲爆炸巨響,泥沙飛濺,冰雹一樣砸過來,打在他的作戰(zhàn)服上噼啪響。
有幾顆石子砸在宋冉小腿上,有點兒疼。但大部分都被他的身軀擋掉了。
待爆炸平息,他低頭擺擺,拍拍頭發(fā)上的沙土,把攝像機還給她。
她小聲:“謝謝。”
“客氣?!彼麚壑路系膲m土,走開去繼續(xù)工作了。
而宋冉感覺不太妙,剛才爆炸時有顆小砂石掉進她領(lǐng)口了,膈得慌。她小心地把砂礫揪出來扔掉。
她想著剛才他將她朝身后的輕輕一撥……
莫名的安全感。
宋冉深吸一口氣,揉揉心臟,那小石子在她心口劃過的地方,刺辣辣的,磨死人了。
一定要讓他跑十公里,還得是負重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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