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瞬間，仿佛音樂消失了，時間靜止了。廢墟之上，所有人都靜止了，不存在了。

只有他和她，在天地間緩緩跳著一支舞。

直到最終，一舞完畢。

喧鬧熱烈的音樂聲又回到耳邊。

四目相對，李瓚欲說什么，宋冉先開口：“阿瓚?！?

“嗯？”

她目光定定：“戰(zhàn)爭結(jié)束了，我肯定會去找你的。”

他點頭：“好?！?

這時，人群那頭爆發(fā)出一陣歡樂的起哄，很多人在鼓掌。

宋冉望了一眼。

“要去拍嗎？”

“嗯?！彼ツ孟鄼C。

李瓚：“一起?！?

兩人擠過人群。

原來，有個男生跳起了街舞，一個女孩大膽跟他斗舞。很快，更多的男男女女斗起了舞。

宋冉捧著相機，盡情欣賞記錄，卻看到熟悉的身影——

裴筱楠t恤打了結(jié)，露出性感的肚臍，頭發(fā)散開，踏著音樂性感地扭動腰肢。

宋冉將鏡頭對準她。背后卻被推擠了一下，回頭一看，李瓚已被擠散，不知去了何處。

返回的路上擠滿了人，宋冉爬上廢墟，繞遠路過去。

歌聲仍在唱，舞蹈仍在跳，她走到原地，透過重重人影，李瓚坐在那里。

在等她。

她剛要上前，卻見裴筱楠坐在她的位置上，興致勃勃跟李瓚講話。李瓚淡笑著回應(yīng)了句。

裴筱楠開心地跳起，隨著音樂嫵媚而性感地扭擺腰肢，拉起李瓚的手就要走。

幾道人影晃過去，遮住視線。

宋冉慌忙上前兩步，人影散開，那里沒人了。

她四處看，不見了李瓚，也不見了裴筱楠。

她胸膛驟然劇烈起伏，用力呼吸，忽然，周圍一切聲音都消弭，所有舞蹈像是癲狂。

她只聽到自己深深的呼吸聲，一下一下。

她逆著人群走出去。

……

廟宇，婚禮，歌聲，舞蹈，統(tǒng)統(tǒng)拋在身后，變成朦朧的背景音。

宋冉沿著小巷往回走?？上镒犹钐?，夜里，高墻擋住月光，她的眼睛看不清。

她摸著墻壁，亦步亦趨找不著方向。一只溫暖柔嫩的小手伸進她掌心。一個小姑娘軟糯道：“你看不清楚嗎？跟我來，我?guī)阕??！?

小女孩的聲音像一泓清泉，瞬間給了她安撫。她握住那只小手，跟著她前行。她聽見小女孩光著腳丫子，腳板心踏在青石板上清脆又柔軟的聲響，仿佛最動聽的樂章。

宋冉任她小手牽著，慢慢走出小巷，到達了大街上。

月光鋪灑，宋冉看清了她，是個頭發(fā)細軟卷卷、眼睛大大的漂亮女孩，大概八九歲。

宋冉說：“謝謝你?！?

她甜笑著擺擺手，露出可愛的小虎牙。

宋冉給她拍了照留念，小孩兒開心地鉆進巷子，光著腳丫跑遠。

她把相機裝進包準備離開，一道人影迅速從巷子里沖出來，嚇她一大跳。

李瓚微喘著氣，盯著她：“你走為什么不跟我說一聲？”

“你忙。”她轉(zhuǎn)身。

李瓚上前一步，拉住她胳膊，將她掰過來，忽問：“你吃醋了？”

宋冉臉霎紅，手指緊揪背包帶子，問他：“我有資格吃醋嗎？我跟你是什么關(guān)系？”

他靜靜看著她，問：“沒關(guān)系為什么生氣跑掉？”

宋冉咬了下牙。她看著他那張臉，死活說不出狠話來。

其實她并不吃醋，她多清楚他不喜歡裴筱楠，他會推開裴筱楠的手?？伤皇窃谀且豢逃X得悲哀極了。為什么她不能光明正大地走上前去？他們現(xiàn)在究竟……到底是什么？

心口像是被一刀一刀地捅著，她叛逆地擠出一句：“畢竟是前男友?！?

李瓚眉心抽了下，表情有一瞬的空白，竟不知如何回答。

他像是求證：“我們分手了嗎？”

她也怔住，輕聲反問：“我不知道，我們分手了嗎？”

她痛苦地捂了下臉，自相矛盾到可恥。提出再不聯(lián)系的是她，她哪里有臉面問出這種問題?？伞?

“我后悔了?！彼蝗徽f出這句話，眼中浮起了淚霧，“當時我沒想分手，我以為你會……”她哽咽，扯出一絲自嘲的笑，“結(jié)果你就真的……”

她輕笑，卻羞愧得無顏面對，抱住背包，伸手用力捂了下眼。

“冉冉，”他心口抽疼，“我當時是……”

“我知道！我知道你心里有事，可我問你你不肯說，我能怎么辦？”她眼神躲避，根本不敢看他，這樣的對峙她哪里承受得住。

她怕自己哭出來，用力摁了一下額頭，克制著，終于找回一點兒力量，竭力道：“有什么事等打完仗再說吧?！?

到了這個時候，他哪里能放她走。

“冉冉！”李瓚追上前一步，用力拉住她，卻一不小心將她手中的背包扯落在地。他一愣，趕緊去抓，收緊了她的相機帶子免遭摔地，可背包掉落，砸出一堆物件。

他蹲下幫她撿。

“我自己來！”

可來不及了，李瓚撿起了一瓶抗抑郁藥。

他看向她。黑夜中，他眼神吃驚，疑惑，心痛，所有苦澀情緒在他眼中糅雜成一團。

她被他看得臉色蒼白，立刻撇清：“跟你沒關(guān)系。不是因為分開生的病?！?

這話是雪上加霜。

李瓚眼神痛楚，一字一句：“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就……為什么不告訴我？”

宋冉只覺手腳脫力，搖頭：“那時我以為快好了?！彼郎喩戆l(fā)涼，把藥從他手里搶回來，所有東西胡亂往包里塞，像是塞進她最難以啟齒的一面，邊塞邊喃喃道，“我現(xiàn)在也好轉(zhuǎn)了，你不用……”

“對不起?！彼砬樗兰牛鋈徽f道。

宋冉猛地一怔，搖頭。

他低著頭，摁在水泥地面的手指掐得發(fā)白，在顫抖：“我不該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出國?！?

她只是搖頭，心都碎了：“我不要你說對不起，你沒有對不起我。你是軍人，你又有什么選擇。你不要歉疚，我最最不希望就是這樣……是我情緒不好，不該說再不聯(lián)系?！彼曇粼絹碓降?，幾乎要破碎。她拉上拉鏈，起身再逃。

他追上：“冉冉……”

“我說了！”她打開他的手，語氣急而烈，“你不要因為我生病而改變什么，不能是因為這件事！”

“跟這件事無關(guān)！”他提聲打斷，眼眶就紅了，“我沒有……我從來沒想過跟你斷開聯(lián)系。我只是……”他哽住，嗓子痛得像要撕裂。

深夜的大街上，他突然整個人弓下了身去，像被壓彎了脊梁。他雙手用力捂著臉，狠狠捂著。終于再直起身來，抬著下巴喘著氣，垂眸看著她，睫毛濕了。

“我說對不起，不是因為那瓶藥。是因為……”他張了張口，眼圈全紅，“對不起，明知道危險，我卻還是來了；明知道你能猜出我騙你，我卻還是騙了；明知道可能會死，我卻還是要往前走。冉冉……”

這世上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。

明知道會帶給你痛苦，卻還是愛上你了，還想和你在一起。

他顫道：“是我自私，把可能發(fā)生的一切后果都丟給你一個人承擔(dān)……”

“不是！”她猛地打斷，心上的刺痛無法扼制，“那天我說的不是真心話。我知道你在想什么，我都知道！所以我不問，我配合，我只是……”

她嘴角深深地壓癟下去，捂住眼睛，想忍，可眼淚從手心流下來：“我害怕……如果真的出事，你會不會后悔?！視?！會后悔死！”她別過頭去，慌亂拿手抹淚，又克制道，“這個時候不該說這些。你不要被我影響情緒，你什么都不要想，等打完仗……”

可就在這時，全城突然拉響了刺耳而悲鳴的防空警報。信號彈的光芒閃過夜空。

開戰(zhàn)了。

李瓚一愣，臉色驟變。

宋冉瞬間平息，瞪大眼睛，顫聲：“阿瓚……”

李瓚突然將她緊緊攬進懷里，用力握住她的后腦勺，下頜死死貼緊她的臉，仿佛將要生離死別。

她眼淚直涌而出，慌忙抱緊他，可臂上的觸感尚未清晰，他已松開懷抱，抓緊她的肩膀，眼神掙扎而痛苦，迅速說：“保護好自己。別出前線，戰(zhàn)后我來找你。好嗎？”

她含著淚迅速點頭：“好?！?

李瓚抿緊唇，摸摸她的臉，眼神撕裂而破碎，最終卻只能將她留在大街上，轉(zhuǎn)身沖向了黑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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