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嗯?!崩瞽懞龖?yīng)著,孩子般匆忙抓了下她的手指,溫熱,濕潤,沾著油脂和水珠。
不是夢。夢不可能這么真實。
“我手好臟的?!彼s緊把手抽開,又彎下腰,拿臉頰貼了貼他的臉,“不過,我臉很干凈?!?
她的臉頰柔軟極了,肌膚上有她特有的香味,他很熟悉,也記得很清楚。她起身的時候,李瓚稍稍偏頭,嘴唇從她臉頰上掠過。
她微微抿唇笑,面頰上含著一絲淺淺的紅暈,轉(zhuǎn)身去炒蒿苞。
李瓚坐在椅子里看她,眼神執(zhí)拗,看了許久;他試探著,低下眼眸,瞥了眼客廳的地板。
光線灑進來,地板上鋪著一道長長的影子,橄欖樹的影子。
他立即再看廚房,灶臺前空空如也,一如他驟然空掉的心。但一秒,宋冉從拐角里閃了出來,他倉促呼吸著,又看地板,那樹影又消失不見了。
“冉冉?!?
“嗯?”她回頭。
“熱?!彼f,“陽臺窗簾,關(guān)上吧?!?
“好啊?!彼稳叫】觳脚艹鋈ダ洗昂?,又把空調(diào)調(diào)低了些。
菜要出鍋了,她回來裝盤。
李瓚一瞬不眨盯著她,她的臉紅撲撲的,鼻尖上還有細細的汗。
而窗外,風景已遮得嚴實。
兩人吃飯,她做了三道菜。
李瓚身體太過消瘦,宋冉給他盛了魚湯:“你先嘗嘗,看是不是原來的味道?!?
他喝了一口,魚湯清香,點點頭:“好喝。”
她笑了,夾了一堆菜給他:“我知道你胃口不好,但這些分量必須全部吃掉。不然我會生氣的,除非你覺得我生氣也無所謂?!?
他極淡地彎了下唇角,說:“有所謂的?!惫怨缘皖^扒飯吃。
宋冉愣了一下,竟再次看到了他淺淡的笑顏。
“阿瓚?”
“嗯?”
“你跟我回家了,開心么?”
李瓚點點頭,不經(jīng)意回眸看了眼拉上的窗簾,夕陽從縫隙里照進來。
“冉冉?!?
“嗯?”
他忽然問出一個奇怪而私密的問題:“你是什么時候……喜歡我的?”
“你不知道么?”她瞥他。
他心頭微緊:“……不知道。”
“你在蘇睿城救我的時候?;貒笪疫€找了你好久,后來在機場把你的面罩扯下來,你是不是都沒印象了?”
“有印象的?!彼f,“我都記得?!?
“你呢?”
李瓚說:“你記不記得有次跟你的同事們還有沈蓓,去吃火鍋?”
她當然記得。
“那天離開的時候,你跟我笑了一下,可轉(zhuǎn)過頭去,你是不是哭了?”
宋冉一愣。
那時她是要哭了。她竟沒想到他會注意到那個瞬間。
而李瓚,其實也說不清楚。
那個時候不知為什么,心里動了一下,有點兒刺痛。
當時過了,就不覺得了。
但后來再想起,那一幕竟就莫名地,深深地記在了心里。
吃完飯,宋冉收拾了碗筷回廚房,李瓚跟著她去,寸步不離。
“你擋著我干活啦?!彼眯?。
他于是往旁邊挪一挪。
她噗嗤笑,拿上抹布去餐廳擦桌子。
李瓚站在洗手池旁想幫她洗碗,一眼看見了池邊的菜刀。
他看了幾秒,將刀拿起來。
刀刃鋒利,透著白光。
耳邊響起一道聲音:“宋她已經(jīng)死了!”
槍聲,脖子,尸體堆,她臉色慘白。
尖刀,小孩,笑聲,本杰明臉上全是血。
殺虐,死亡,頭顱,成堆的血肉與白骨。
他神思一晃,竟不知自己此刻身在何處。
夢里?
疼……
四肢百骸,錐心刺骨的疼……
面前那把刀忽然被宋冉抽走。
他回神。
她臉色發(fā)白,迅速將刀拿到離他最遠的砧板旁。
廚房里一片死寂,只有客廳里空調(diào)風涌的聲響。
她低著頭,扶著流理臺站了一下,忽然沖上來摟住他的腰,他被她撞得晃了一晃。
“阿瓚,你以后不要碰這種東西,好不好?剪刀,剃須刀,小刀,都不要碰,好不好?”
他攬住她的溫熱而發(fā)抖的身軀。
“我知道你心里很苦,我也不想說‘以后一定會好’這樣的話。好或不好,都不要緊了。就算不能好了,也沒事,對不對?只是……不要碰那些東西,我們就這樣慢慢走下去,好不好?”
他點了點頭:“好?!?
李瓚身體還很虛弱,宋冉幫他洗完澡,早早扶他上了床休息。
七點多的時候,陳鋒和軍隊里的醫(yī)生來了。都是李瓚熟悉的人,他沒表現(xiàn)出太大的情緒起伏。
醫(yī)生沒有在他面前討論任何病情,按部就班給他做檢查,換掉腿上的藥和紗布,又給他打了強心的營養(yǎng)針。
陳鋒在一旁看著臥病在床的他,滿臉痛心。
李瓚忽然說:“對不起?!?
陳鋒一愣,眼睛都紅了,道:“你這說的什么話!”
李瓚說:“白費了你的栽培。”
陳鋒急道:“出了意外誰都不好受,你已經(jīng)表現(xiàn)很好。秘密派出13個特種兵,只回來9個。阿瓚,能回來就好,回來就好啊?!?
李瓚不說話,像是有些累了,閉上眼睛。
醫(yī)生處理完畢,出了臥室,對宋冉說:
“他身體太差。等過幾天狀況稍平復了,去軍醫(yī)院做個全身檢查。等拿到全面的數(shù)據(jù),再根據(jù)實際情況看怎么醫(yī)治。估計……是場持久戰(zhàn)吶?!?
宋冉說:“好。我會帶他去的?!?
她送他們到門口:“指導員,我怕阿瓚找我,就不送你們下樓了?!?
“沒事兒,留著吧。”陳鋒說著,停在走廊上,看醫(yī)生們下樓了,才拿出幾份資料和幾張卡,遞給宋冉,“阿瓚的津貼卡在他自己那兒,工資一直按上尉級別發(fā)放。這張卡是傷殘補貼的,也是按月發(fā)放。至于他的病,醫(yī)療費用全由部隊承擔。這些是相關(guān)聯(lián)系人和資料,有什么問題,要及時開口?!?
宋冉接過來:“謝謝了?!?
陳鋒面色為難,猶豫半刻,終于說:“雖然現(xiàn)在,他的職位沒法升了,但等有一天他好了,還是有希望繼續(xù)任職……”
“指導員,”宋冉打斷他,“以后的事,等以后了再說吧?!?
“行?!标愪h艱難地點點頭,道,“就算以后……不管怎樣,他的各種補貼會逐年增加。阿瓚他……”
“指導員,我不會離開阿瓚。他也不是負擔?!?
陳鋒說:“苦了你了?!?
宋冉說:“不苦。就是覺得,對他不公平?!?
陳鋒啞口無。
“但都無所謂了。他還活著,我已經(jīng)很感激了?!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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